金汝平：2021年 荒唐言 20

2021年 荒唐言 20

金汝平

夏夜金色的月光下，那骑在小板凳上的惨绿少年，又在想念成吉思汗远征时那飞驰的黑骏马。 有人对我说，饥饿的激情，才驱迫一个诗人翩翩起舞，吞吃香花毒草孔雀胆，吞吃天上的星星。而当他吃得脑满脑肥，他就成了大老板而不复为诗人。真是这样的吗？ 交友怕烦，写诗怕酸。但到底什么是酸？天下无人下定义，地底有鼠咬东西。且把这一碗老陈醋一口喝完，再连干二碗！ 是啊，从密不透风堆满废弃之物的黑屋子，涌进一丝幽光。又能照亮什么？那绝望深处隐隐透出的太微茫的希望，也谈不上希望了。 工作着是美丽的，更美丽的是不工作。 刀枪对刀枪以血饮血，石头击石头火光迸溅。在浩茫星空的死海的孤岛上，你悲歌自我的渺小，伴随激流鼓荡，而对着雨天那一串逃窜的黑蚂蚁，你仍感慨自己的渺小，则是虚伪的。这何尝不是某种矫情？美妇人冒充处女闪烁看波光迷幻的黑眼晴。 七彩鸡毛随风飘，老水手梦见金银岛。 无头的马，跑得比火车更快。听见那骑手的一声呼唤，它才从天边凯旋归来。 生活的雄伟大厦，矗立在我们每个人幻想的尸体上，永不坍塌。正能量中的负能量，负能量中的正能量。界限，永在亘古的暮色中一片迷离。我们隐入这迷离，你，也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，用一声声温柔的呢喃，抚摸这荒无人烟的高山。 时间与空间，什么更残忍？一只鸟，用被黑铁封锁的小小红嘴，吐出疑问。一卡车的果实，喂不饱瘦小的孩子。炸裂的轮胎，飞向天外。空间时间，什么更残忍？那睡在历史的火山灰烬上的人，永不会醒来。

伟大的死者，用自已比巨石更坚硬更沉重的尸体，覆盖无数尸体。把活人也挤向天空，踩着一朵摇摇欲坠的火烧云。看啊，他就要掉下来，掉进这金灿灿的麦地。 冬日，这删繁就简的艺术大师。请看残雪，野山，静静的河床，请看那落光叶子的坚硬挺拔的老树，直插凛冽空旷的蓝天。而蓝天下，为一只垂死麻雀的蹦蹦跳跳，他，也心惊肉跳，但无人跳出天地之外。静悄悄，他从遍地黄叶的翻卷中，探出一颗比核桃更瘦小的秃脑袋。蓝天下，它眺望什么？窥测什么？少男少女的一声歌声，它，缩了回来。 摘下鼻孔上的眼镜，而心灵的近视镜，摘不下来。青青河畔草上的露水，一碰就掉。那铁匠挥舞火红的铁锤，砸毁木头公鸡上的一撮毛。看吧，看，穿越千秋万代，一列绿皮火车，慢慢驰进深山里的小车站。 老朽每天吃奶，为了回归婴孩。这白发苍苍的婴孩，挥舞三尺红缨枪，不过是一个怪胎。 你用吐血般的写作报费了自已，然后踏尽穷山恶水寻找替身。找不到的替身，也用更邪恶的怪癖，把自己报费一百次一千次。此时倒悬在废弃工厂那绿绣斑斑的脚手架上，随风摇晃，摇晃。一群吸血鬼，也吸尽自己的血，鸟儿瞪大青白眼，炮弹轰毁上甘岭。 好日子轻松了！ 深山跑出老虎。 梦里飞出蝴蝶。 美女蛇，在照妖镜下，原形毕露。她是谁的妹妹，又是谁的姐姐？ 可要小心啊，可要警惕啊。你这指手划脚的鸟人。弄不好，手被割下，弄得好，脚也被剁掉。赤橙黄绿青蓝紫，猪狗牛羊鸡鸭鱼，看你再指手划脚？ 灯或明或灭。花或开或谢。荒漠的一串骆铃，惊醒楼兰王国的美妇人，那寄给我的鸡毛信，夹着子弹，哈，我才顿悟：幸福就在可有可无之间。 挨骂是修行，人间烂鸟多。 每天必饮酒。终生不吸烟。黄昏雨打苦茶庵，死鱼蹦出乌篷船。 那雄健的奔跑者，濒死时，还保持奔跑的姿势。但没有一个人，能在高高群山的石头上，枯坐百年。 驴肉不如牛肉香， 朝霞血溅菜市场。 抓不住雷电的手，轻轻爱抚猫尾巴。猫尾巴啊，猫尾巴，抽打新婚之床上的布娃娃。而那让智慧老人淡然一笑的人间故事，紧紧迷醉一代一代小傻瓜。

我们为一个意义含混的词，提供了一百条解释。这解释互相矛盾，互相撕裂，互相斗争，最后互相抵销。它，仍是一个意义含混的词。 一吨破书堆成山。即使堆成昆仑山，不值铜绣斑斑一文钱！ 敏锐地发现问题难。深入地剖析问题更难。彻底解决问题则难上加难。 给黄昏的猫灌进美酒，它就高举红布冲到阳台上。给早晨的小说家注射上鸡血鹿血，他，就变成嗷嗷待哺的诗人。一万年过去了。黑豆地里丢失的长命锁，又悬挂在我们村的老槐树上。哈。老槐树下故事多，红男绿女泪汪汪。 在诗里，他早已放弃雄辩。现在，他还要在生活中放弃雄辩。少言，寡语，直至无言。烂事亦琐事，琐事亦烂事，无数暗黑浪涛，日夜轰击孤岛。沉睡中，听见手机的铃声，不，手机的枪声，让太阳穴吱吱炸裂。世纪的血腥落日，从城堡的铁墙滑落，摔碎在累累石头上无言。你是谁？＂一个精美的你，进入我的荒凉之城。＂ 修改一部书，建造一座塔，喂养一头虎，发射一门炮。好日子，好日子，让你们赤身裸体去拥抱，火的毒吻，水的柔情，那独角兽也在一柄刀刃上，磨利自已的独角。 我们嘲笑世界，而世界阴森无语。那刺穿滚滚黑云的金光，闪耀上帝之剑。 就这样活着吧，长明灯熄灭在地拉那。一个人，也从真理的碉堡逃进春天的厨房，咔咔嚓嚓切黄瓜。胡萝卜反对西红柿，甜瓜西瓜反对的是一只圆滚滚的苦瓜。 一个疯子醒的早，扛着梯子摘樱桃。一个傻子睡的迟，热血染红羊皮纸。荒唐言 一个人居家的时候，他常常痴呆地看墙，看空酒瓶，看花，什么花？小猫恶毒咬烂又扔在书上的丁香花。坏掉的钟表，也被抛进垃圾桶。当他懒散地站在窗前，落日那血腥的宝座，盘踞着垂垂老去的帝王。 老师哇，老师，当今时代，哪怕您才华盖世讲课讲得排山倒海惊天动地，戴眼镜的小娃娃，照样钻在手机里。 小小水晶杯中，为什么那一滴绿水泛滥成灾的暴行，又充满蜜意柔情？ 蓝天辉映彩霞朵朵。啊，疯子们的好时光！你的大脑里塞满废铜烂铁，他的大脑里飞舞着奇思异想，而我的大脑，还在朝远方摇晃，再摇晃。多少年，它密布思想的地雷，一旦被践踏，轰隆一声。 皮鞭呼啸的抽击，让一个受虐狂如痴如醉亢奋起来。而一个徘徊在废园里的幻想者，又为一朵红花的凋谢，泪光闪闪。

金汝平，诗人，评论家。出版有《乌鸦们宣称》等三部诗集，著有长篇散文诗《死魂灵之歌》，箴言体随想录《荒唐言》，评论《诗及诗人的随想》，《写作的秘密》等多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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